初代水神厄歌莉娅，这位驾驭胎海之力、赋予纯水精灵以人格的神明，其感知之敏锐远超寻常魔神。

尽管白启云已将自己绝大部分的气息收敛，但对方依旧察觉到一丝异样。

从白启云踏入结界现身的那一刻起，厄歌莉娅内心深处的警钟便被轻轻敲响。

她无法从这个神秘的旅人身上察觉到任何明确的敌意。

他的目光平静，姿态从容，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对异国风情充满好奇的过客。

然而，一种源自本能的直觉，却在无声地提醒着她，眼前之人绝不简单。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感觉。

因为与此同时，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感知，也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从那陌生访客的身上，厄歌莉娅竟然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感。

对方周身似乎萦绕着一层极其纯粹的“水”之气息。

这份气息，对于身为原始水之权柄化身的厄歌莉娅而言，如同游子闻到了故乡泥土的芬芳，让她在警惕之余，又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天然的亲近与好奇。

她无法理解这种矛盾的感知从何而来。

在她的认知中，提瓦特的水之权柄与眷属，理应与她、与枫丹、与原始胎海紧密相连。

为何一个来自遥远东方、自称来自其他魔神国度的旅人，身上会带着如此令她感到熟悉又安心的“水”之气息？

而且这气息的“质”，似乎与胎海之力同源，却又在某种程度上……更加“自由”与“完满”，仿佛摆脱了某种沉重的枷锁？

厄歌莉娅所不知晓的是，白启云与“水”的羁绊，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深远和特殊。

在他的经历中，曾与一只名为“嫣朵拉”的特殊纯水精灵建立过深刻的契约与共生关系。

而嫣朵拉的本质，追溯其根源，正是未来枫丹的新一代水神——芙卡洛斯。

换言之，白启云曾与未来水神的一部分本质紧密相连，共享过生命与力量。

这份联系，早已超越普通的契约，在他自身的位格与气息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属于“水之神”的深刻烙印。

厄歌莉娅会产生如此矛盾的感觉，也实属正常。

这份矛盾的感觉让厄歌莉娅在面对白启云时，态度越发显得谨慎而复杂。

她既无法完全放下戒备，却又难以升起真正的敌意，只能在交谈中，一边维持着神明的雍容与温和，一边更加仔细地观察着这位谜一样的来客，试图解开萦绕在心头的疑惑。

与初代水神厄歌莉娅那场暗流涌动的简短会面后，白启云并未久留。

他顺着对方善意的指引，在离开小教堂时，随意地向厄歌莉娅表达了想在枫丹多停留几日、深入了解当地风土人情的意愿。

厄歌莉娅对此似乎并无异议，甚至颇为周到地向他推荐了一家位于小镇中心、靠近主水道、环境清静整洁的旅馆。

“那家‘净泉旅舍’的老板是位和善的老人，泉水甘甜，房间也洁净，或许能让远道而来的客人休息得舒适些。”

她的声音依旧温和，仿佛刚才言语间的试探完全不存在一样。

“多谢厄歌莉娅女士的指引。”

白启云道谢后，便依言找到了那家名为“净泉旅舍”的客栈。

旅馆正如厄歌莉娅所说，临水而建，环境确实宜人。

老板是位笑容憨厚的老伯，热情地接待了他，安排了一间位置僻静的上房。

刚踏入房间，关上木门，隔绝了外界的声响，伊斯塔露的声音，便直接在他耳边响起：

“那个水之神……状态很奇怪。”

伊斯塔露的声音充斥着疑惑。

“她的神力看似平和浩瀚，但核心处纠缠着一种极其深重的‘不和谐’。而且，她对‘纯水精灵’这个话题的反应……过于敏感了。”

顿了顿，伊斯塔露继续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

“不止是她。这个小镇的整体氛围，看似安宁祥和，人人面带满足，但……太‘完美’了，完美得有些刻意。有种……被引导、乃至‘塑造’过的感觉。”

身为执掌时间的执政，伊斯塔露对于外界的感知，远比寻常存在更加敏锐。

白启云走到窗边，目光掠过窗外平静的湖面与祥和的小镇街景，神色平静，仿佛早已有所察觉。

“我知道，这正是我来这里的目的。”

他的声音简洁而平静。

白启云没有详细解释自己为何知晓，但那份笃定让伊斯塔露不再多问。

“你打算怎么做？”

白启云没有立刻回答。他站在窗边沉吟片刻，随即转身走到房间中央。只见他双手结出一个印诀，周身气息微微波动。

一道与他本体几乎一模一样的虚影，从他身上缓缓分离出来，如同水中的倒影化为实体。

分身对他点了点头，随即走到房间的床榻边坐下，拿起一本旅馆提供的介绍本地风物的书册，读了起来。

气息瞬间变得平和而内敛，与一个正在休息的普通旅人无异。

而白启云的本体，气息则在这一刻彻底隐去，仿佛融入了房间的空气之中。

他对着手腕上的礼冠轻声道：

“留在这里，引人耳目。我去看看我们的初代水神大人在搞什么鬼。”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然如同水汽蒸发般，从房间内彻底消失，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下一刻，小镇某条僻静小巷的阴影中，一道如同寻常镇民般、毫不起眼的身影悄然浮现。

白启云换上了一套与本地人类似的粗布衣物，自然而然地混入了街上往来的人流之中。

......

夜色如墨，悄然笼罩了枫丹的这片小镇。

白日里的喧嚣渐渐沉寂，只剩下湖水轻拍岸边的细微声响。

柔和的月光洒落，为小镇披上了一层银色的薄纱。

教堂后花园的结界内，厄歌莉娅依旧静静地伫立着。

长长的头纱在夜风中微微拂动，月光透过轻纱，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她微微仰头，那双被遮掩的眼眸仿佛穿透了建筑的阻隔，将感知如同无形的触手般，轻柔地探向小镇中心，“净泉旅舍”的方向。

感知如同最细腻的水流，无声地滑过旅馆的外墙，渗入那间她推荐的僻静上房。

房间内，那位名为白启云的异乡旅人，正安静地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手中似乎捧着一卷书册，身影在昏黄的油灯光晕中显得平和而专注。

他的气息平稳，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没有任何离开的迹象。

确认了这一点后，厄歌莉娅似乎微微松了一口气，但眉宇间的凝重并未完全散去。

她深深地“看”了旅馆方向一眼，随即，身影如同融入月光般，悄然从花园中消失。

下一刻，她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小镇边缘，随即毫不停留，向着镇子外更僻静的郊区行去。

她的移动悄无声息，仿佛夜雾般飘过田野，长纱拂过草丛，却不曾惊动任何生灵。

最终，她在镇外一片背靠山壁的巨大湖泊前停下了脚步。

这片湖泊比镇子附近的那些要大得多，湖水幽深，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墨黑的蓝色，显得神秘而寂静。

湖边杂草丛生，人迹罕至。

厄歌莉娅站在湖边，凝望着幽深的湖面，久久不语。

夜风吹拂着她的长纱与蓝发，她周身那股悲悯而沉重的神力，在此地似乎变得更加浓郁，也……更加压抑。

少顷，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水面。

那平静的湖面，仿佛响应着她的呼唤，开始漾开一圈圈的涟漪。

很快，一头纯水精灵从湖底缓缓升起。

“吾神。”

一个空灵的声音响起，听上去像是一位少女。

厄歌莉娅微微颔首，声音比平日更加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叮嘱。

“最近这几天，镇中来了一位……不同寻常的外乡客。目的不明。为免不必要的麻烦与窥探，近期……你们尽量少在靠近人类聚集地的水域表层活动。”

那纯水精灵流动的形体微微波动了一下，似乎是在点头。

“明白了，吾神。我们会守在深水，避开耳目。”

传达完警告，纯水精灵似乎犹豫了一下，那由水流构成的“面庞”转向厄歌莉娅，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关切：

“那……吾神，我们那些已经……‘尝试’在镇中生活的同伴们……她们近来可好？与人类的相处……是否顺利？”

这个问题，让厄歌莉娅沉默了片刻。夜风吹过湖面，带起细碎的波纹。

“……尚无大碍。”她最终轻声回应，语气复杂，“她们虽初具形体，能行走于陆地，模仿人类的言行，但终究……缺少在人类社会中长期生存所需的常识与经验，举止难免偶有奇异之处。”

她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丝罕见的、混合着欣慰与忧虑的温柔：

“但好在这里的居民大多心性纯良，对她们这些‘外来者’颇为包容。只当是来自遥远水域的姐妹，多有照拂。目前看来，相处尚算平和。”

这似乎是一个好消息。纯水精灵的形体明显放松了些许，散发出安心的意念波动。

“那就好……感谢吾神的庇护与引导。”

询问完了那些已尝试化形、融入人类小镇的同胞近况，那由流动水体构成的纯水精灵形体微微摇曳，空灵的声音再次带着谨慎响起：

“吾神，既然如此……那‘化人’之事，是否……需要暂且放缓？待这位不速之客离开，或者情况明朗之后，再行继续？”

这确实是一个稳妥的建议。

在可能有不明底细的强者窥探的情况下，继续那本就隐秘且牵涉重大的“赋予形骸”之举，风险无疑会大大增加。

厄歌莉娅闻言，轻轻点了点头。长纱下的面容上，忧虑之色更重。

她正欲开口，或许是吩咐一些更具体的隐蔽事宜，但——

“啪、啪、啪。”

清脆而突兀的鼓掌声，骤然在寂静的湖畔响起，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那掌声来自她的身后！距离极近！

厄歌莉娅浑身剧震，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同一瞬间猛地转过身。

长纱在夜风中划出一道急促的弧线。

她周身平和的神力本能地激荡起来，如同受惊的湖面，泛起防御性的涟漪，那双被遮掩的眼眸，死死地“盯”向声音的来源。

月光如水，清晰地照亮了湖畔的景象。

就在她身后不过数步之遥的地方，一道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身影，正悠然站立。

正是那位她以为此刻正老实待在房间内读书的东方旅人。

他脸上带着一抹饶有兴致的笑意，仿佛刚刚欣赏完一场有趣的戏剧，一边轻轻拍着手，一边看着脸色骤变的厄歌莉娅，以及湖面上那只因为突然出现的外人而剧烈波动、几乎要维持不住形态的纯水精灵。

“深夜湖畔，神明私语……”

白启云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似乎，让我听到了些……非常有趣的事情呢。”

他的目光扫过惊疑不定的厄歌莉娅，又掠过湖中那充满戒备与不安的纯水精灵，最后重新落回水之女神身上，笑容不变，却让厄歌莉娅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间从脊背窜升。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

白启云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厄歌莉娅那如临大敌的戒备姿态。

他放下拍击的手，双手随意地背在身后，微微仰头，仿佛在欣赏夜空稀疏的星子，又像是在回味刚才听到的对话。

“将纯粹的水之元素生命……‘纯水精灵’，转化‘人’……”

他顿了顿，目光才缓缓转向脸色紧绷的厄歌莉娅，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惊叹：

“这种想法，听起来可真是异想天开......”

白启云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微妙，“但如果做这件事的，并非凡人，而是执掌着原始水之权柄的魔神，那就另当别论了。”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仿佛能穿透那层轻薄的头纱，直视厄歌莉娅的灵魂：

“！！！”

厄歌莉娅的身体猛地一颤，向后退了半步，脚下松软的泥土被踩出一个浅浅的凹痕。

他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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