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深秋，天渐渐凉了。

经历了两三天的热闹后，云剑宗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众人各司其职，各行其道。

那个名叫顾盛酩的少年选择了灵药峰，整天窝在洞府里，翻看着那些摞起来比人还高的古书。

闲暇之余，他也会叫上几个小伙伴四处逛逛，看一看风景。

就是不知为何他总感觉那些长辈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至于哪里怪他又说不上来。

但渐渐地，这种感觉又消失了。

少年心大，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每天都乐呵呵的，种一种灵药，隔三差五炸一次丹炉，还挺充实。

岁月就在这般悠闲中悄然流逝，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两个月。

这天，顾盛酩抱着手，皱眉看着丹炉里那颗新鲜出炉热气腾腾的丹药，百思不得其解。

“这也能成丹吗？”

“不会有毒吧？”

思来想去，他拿出玉瓶将其装好，揣着夺门而去。

“师兄师兄！帮个忙！”

“什么事？”

流水亭边，逗猫的青年闻声看去。

很快顾盛酩兴奋地来到他身前，将玉瓶递上。

“师兄能帮我看看这枚丹药吗？”

“什么丹？”

“不知道。”

“……”

张若宇嘴角一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接过玉瓶，将其中的丹药倒出来。

看到眼前这个碧绿碧绿的丹药，一旁的双尾小猫凑上前好奇地闻了闻。

“有蕴灵草的味道。”

“嗯……”

张若宇微微皱眉，从上面若隐若现的丹纹来看，这确实是一枚成丹，而且品质不错。

只是，这种形状的丹纹他真没见过。

每一种丹药都有其独特的纹理，这也是区分丹药的主要方式。

比如最有名的云纹灭魂丹，就是因为其丹纹呈现云纹状而得名。

至于顾盛酩炼出来的这个，粗略一看有点像养气丹，再看又觉得像破气丹，但认真看又都不是。

“嘶……”

张若宇想了想，问他用什么炼的。

顾盛酩闻言拿出一张纸，念道：

“蕴灵草一株、一阶逐风蛇的兽核粉末一两、踏光兽兽血半两、还有一片寒雪草叶子。”

“都没毒啊……”

张若宇嘀咕一声，在顾盛酩震惊的目光中，直接将那枚丹药一口闷了。

“师兄！”

“别吵。”

张若宇闭上眼，细细感受。

很快，他又睁开眼，给出精准的评价。

“缩水版养气丹，赔本的货。”

“哦……”

见他没事，顾盛酩松了口气。

他可是听说了，曾经有一位师兄炼出不知名丹药，给另一个师兄吃了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那位绝命毒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收回思绪，顾盛酩又回去了。

他也没想过自己能炼出什么大补之物，毕竟本来都是用炼丹剩下的材料弄的。

回去路上，他忽然看到前面河边蹲着一个人，是经常一个人发呆的王晓雅。

顾盛酩走过去，笑着问道：

“师妹，在干嘛呢？”

“鱼。”

王晓雅现在说话还不太熟练，发音不太标准，需要认真听才能分辨出来。

刚到云剑宗那天，灵药峰的长老就给了她一枚丹药，从那以后，她又能说话了。

顾盛酩来到她旁边，蹲下跟她一起盯着清澈的小溪，看着那些鱼游来游去，他的眼神渐渐有些飘忽。

这条叫红烧鱼、这条叫清蒸鱼、这条叫剁椒鱼头……

王晓雅正看的入迷，一转头就猝不及防看到他一副大馋小子的表情，沉默片刻后，缓缓握紧了拳头。

“师兄……”

“啊？”

顾盛酩咽了咽口水，疑惑看向她。

“……”

王晓雅脸色一沉，然后抡起沙包大的拳头——蓄意轰拳！

“我让你看鱼！你竟然想吃它们！”

“错了错了！”

顾盛酩见状撒腿就跑，王晓雅则是抄出一根狼牙棒穷追不舍。

“鱼鱼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鱼！”

“可是真的很好吃！”

“你还说！”

“真的很好吃啊！”

少年追逐着远去，最终消失在林间。

黄昏下，悠扬的笛声自远山响起，再度呼唤身处异乡的忘归之人。

……

夜深。

寂月孤寥，虫鸣不休。

星河下，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巨大的紫龙蜷着身子，替另一个人挡下呼啸的北风。

此刻一人一龙皆已入睡，但有人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皱。

梦中。

刀光剑影一一残破，泪落，血染青衫，听，似乎有人在呢喃细语，有人在声嘶力竭的呼喊……

过往的记忆在他眼前一一闪过，又转瞬即逝。

他如同溺水之人，拼尽全力挣扎着，想要抓住些什么，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火海中，那些似曾相识的哭着笑着，与他道别。

最后，黑暗将世界彻底吞没。

而他，也从梦中惊醒。

“！！！”

顾盛酩猛然坐起身，大口喘着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风一吹，冷的刺骨。

他沉默片刻，拢了拢身上的衣服。

经此一事，困意全无。

他起身走到一旁，望着远方。

虚无的黑日沉落在地平线的尽头，一如既往，守望着他。

在那里，少年与老者默默站着。

他不禁再次好奇起来，他们究竟是谁，与他又是什么关系……

想到此，他迈步朝两人走去。

可随着他的靠近，那两人却在远去，仿佛只是存在于视线上的影像，永不可触及。

“……”

顾盛酩停下来，无奈叹了口气。

就在他转身准备回去的时候，一转头忽然看到一个中年妇女。

对方眼神空洞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却又不像是在看他，而是透过他，看着那轮沉寂的黑日。

而后，她迈开步子，缓缓穿过顾盛酩的身体，走向远方。

不知为何，看到这个女子的时候，顾盛酩心中竟泛起一阵浅浅的涟漪，仿佛湖面上投下一枚小小的石子。

很轻，很淡，却打破了寂静。

刹那间，顾盛酩身后的无妄剑亮起一瞬淡金色的光芒。

先前那块被他炼化的蕴含因果法则的碎片，悄然融入无妄剑的剑鞘之中，第一个符文亮起，很快又归于黯淡。

这一刻，顾盛酩清楚感受到了……

风，轻轻划过脸庞。

就像，有人与他擦身而过。

“！！！”

顾盛酩恍然回首，但对方已经离他远去，只留下一个背影，慢慢走向虚无的黑日。

他伸手想要挽留，却又悄悄放下。

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

直到对方彻底消失，他才轻声道：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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