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间，成都的胡豆价格连涨数倍，超过最好的稻米。

商人和豪族轮番涨价，种豆的百姓不明就里，先卖的捶胸顿足，没卖的也观望起来，有人家连夜被偷走一把胡豆，马上便去报官。

官府派差役到种豆之地想要干涉，强令那些商人不得溢价收购，却反被百姓聚众抗议，甚至扬言要去城里告御状，将官差轰走，也干起了坐地起价的勾当。

多数百姓家的胡豆还未晒干，就被那些豪族连威胁带哄骗高价收走，甚至有些连豆杆直接从地里拉走。

最遭殃的还是那些田鼠，这些家伙挖洞存储粮食，辛苦数月，被百姓们挖地三尺连巢穴都给扬了，竟解决了地里经久不绝的鼠患。

一些不明就里的商人也闻风而动，他们虽然不知道胡豆为何涨价，但商人本性让他们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饿狼，全都加入争抢行列。

在城中大街小巷、乡间村寨到处搜集胡豆，连制酱坊的胡豆也被高价抢走，毕竟胡豆的价格比酱油还高许多。

一夜之间，成都人人谈豆色变，有豆的秘密储藏，没豆的懊悔叹息。

“都说商人谋利奸诈，这些世家狠起来比商人更可怕，人性趋利，莫过于此！”

东宫的别院中，法正躺在竹椅中轻轻摇晃，大熊猫在一旁懒洋洋嚼着竹叶。

“天下熙熙，皆为利而来。天下攘攘，皆为利而往。”

刘禅正指挥几个工匠往竹筒中装填火药，闻言回头笑道：“人生终究逃不过名利二字。”

“太子这番话倒有些名士风度了！”

法正笑了笑，叹道：“若那酿酒之法先被他们知晓，不知又要闹出多大动静。”

这次张肃等人的决绝，连他都觉得后怕，这是要和朝廷赌命啊！

“由此可见商部的建立是有必要的，那些官员们说的与民争利，不过是担心争抢他们的资源罢了，真正有利的正是万民百姓。”

刘禅将五根手指粗细的竹子用引线连好，拍了拍手退到法正声旁，吩咐道：“点火！”

呲……bo0m~霹雳啪啦——

一股青烟冒起，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爆响，声音虽然不算大，却吓得熊猫怪叫一声钻入竹林中去了。

“这……”法正也吃了一惊，望着狼藉遍地的竹片：“这便是炸弹？”

“只是爆竹罢了！”刘禅摇摇头：“听个声响而已。”

炸弹暂时还搞不出来，先搞个爆竹听听响声，不然那帮官员们又要弹劾工坊不务正业，耗费钱粮了。

不过爆竹已经基本成功，炸弹还远吗？

法正看着一脸兴奋的刘禅，心中感慨，以阿斗的悟性，就算作为寒门子弟，也必有一番作为，将来继承中兴大业，必为一代雄主，可惜自己看不到了。

正准备再试试瓦罐的威力，忽然刘备派人来传话，马超到了，请太子到宫中会面。

“先生，马将军是否能解开心结，可都全靠你了。”

刘禅向法正告辞，往宫中来见马超。

将马超从汉中召回，正是刘禅的意思，按照时间线，马超这两年就会病逝。

作为五虎上将最年轻的武将，如果不是关张意外身亡，他可能会走得最早，怎能白白损失一员虎将？

后世有人评价马超郁郁而终，是因为后期不备刘备重视，也有人认为是看报仇无望，郁郁而终。

刘禅却认为不然，刘备进位汉中王，一百多人联名上书劝进，是以马超为首，马超的爵位也仅次于关羽。

刘备称帝后官至骠骑将军，领凉州牧，更是武将之首，又奉命屯兵武都，镇守西凉。

武都是进出西凉的门户之地，也是诸葛亮北伐的起点，与魏延守汉中防御关中同等重要。

而马超临死前上书，也只是悔恨宗族二百馀人被杀，请让马岱继承宗族，托付于刘备，再没有没有丝毫关于西凉和天下之言，可见早已耗尽英雄之气。

所以刘禅认为马超后半生应该是幡然悔悟，意识到自己的莽撞连累家人，害死宗族，一直处在悔恨之中，无法打开心结，再加上可能本身也患病在身，最终悔恨而亡。

因为真正的历史是马超起兵在前，曹操杀马腾及族人在后，也不知马超到底发了什么神经不顾家人性命叛乱。

年轻人难免犯错，但马超轻狂犯下的这个大错却是致命的，终身也无法弥补。

这次特意请刘备将其调回成都，首先就是检查调养身体，再让法正陪他，加上刘备和诸葛亮的开导，希望能打开心结。

刘禅满怀期待赶到皇宫，待看到那坐在下首，身躯微微佝偻，鬓发斑白的老将时，不由脚下一顿。

“阿斗来了！”诸葛亮看到刘禅，微微颔首示意。

那人微微一顿，忙起身转头，只见他面色苍白，带着死灰之气，眼窝深陷，眼神也颇为黯淡，躬身施礼，脊背微驼，仿佛压了千斤重担，一身青衫毫无武将的威仪。

“末将马超，参见太子殿下。”

低沉沙哑的声音让刘禅心头一颤，这哪里是传闻中那个桀骜不驯的锦马超？

这等模样，倒像是被岁月抽干了精气神的老人，还不如刘备呢！

这不是被现实磨平了棱角，而是被反复碾压得苟延残喘了。

“将军快快请坐！”

刘禅扶着马超坐下，他显然有些意外，手臂微微一僵。

马超打量着刘禅，疑惑道：“某到成都，方知乃是太子诏令，未知有何差遣？”

刘禅道：“我听闻将军患病在身，特请父皇将你召回，请太医诊治。如今江东已灭，不日即将北伐破曹，正要仰仗将军虎威。”

“唉！”马超微微低头，无奈叹道：“只可惜残躯抱恙，近来更是噩梦缠身，某恐命不久矣，难报陛下厚恩。”

刘备忙安慰道：“孟起说哪里话来？宫中现有神医华佗高足，又有名医董奉，皆有妙手回春之能，你此番回来，只管安心养病。”

刘禅唏嘘道：“我常听二叔提起将军之名，正要一睹锦马超风采，未料昔日英雄，竟至如此！”

马超又看了一眼刘禅，眼眸中毫无半点锐气，喉结动了动，终究未做辩解。

“马将军！”刘禅看着马超，缓缓道：“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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