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广阔天地,西伯利亚!
契诃夫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两条粗壮的手臂就从左右两边架住了他。
他想开口问,想挣扎,但一块厚布条猛地蒙上了他的眼睛,勒得他眼前一黑,所有光线瞬间消失。
他的嘴也被一只大手死死捂住,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咽。
随即,他耳边传来警告“安静点,小子!”
他被粗暴地拖着走,接着又被一股力量猛地推搡,整个人被塞进了一个狭小的空间。
这是马车车厢,车门“砰”一声关上,左右两边各挤着一个壮汉,牢牢把他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马车立刻行使起来。
契诃夫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觉身体随着车厢左右摇晃,上下颠簸。
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辘辘声,他试图记住转弯的方向和次数,但满心的恐惧和混乱,很快就让他迷失了方向。
马车七拐八弯,不知驶向何处。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他又被拽了出来,被推着往前走,脚下很快踩到了坚硬的石阶。
接着,是门的声音,一扇,两扇,三扇……他记不清具体有多少扇。
每一扇门开关时,都能听到响亮的金属碰撞声,冰冷,坚硬,每一声都像敲打在他的心脏上。
最后,他被按着坐在一张冰冷的硬木椅子上,手臂被松开了,但眼睛上的布条还在。
周围一片死寂,契诃夫只有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还有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水滴声。
阴森的寒意从椅子、从地板渗透上来,让他控制不住地发抖。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几倍,恐惧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想到了家人,想到了医学院的学业,想到了那些还没写完的稿子,想到了莱昂纳尔·索雷尔先生……
他们知道自己在哪儿吗?
终于,他听到了脚步声,门再次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坐到了他的对面。
契诃夫脸上的布条被猛地扯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他眯起了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只有房顶正中有一盏煤油灯,投射下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了自己和来人。
他对面是一张只有四个脚的木桌,桌子后面坐着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大约四十岁上下,穿着深色的制服风衣,面容瘦削,颧骨很高,嘴唇很薄,抿成一条直线。
最让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
颜色很浅,像是褪了色的玻璃,没有任何温度,只平静地盯着契诃夫,仿佛盯着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男人开口了,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
我是「奥克拉纳」第三处的格里高利·伊万诺维奇·斯米尔诺夫少校。”
他报出了一个部门和一个名字,没有做任何解释,因为这个身份就足以说明一切。
斯米尔诺夫少校摊开一个档案夹,慢条斯理地翻动着里面的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
“莫斯科大学医学院,二年级学生。生于塔甘罗格,父亲帕维尔·叶戈罗维奇,原为杂货店主,后破产,现靠干杂活和儿子的稿费度日。母亲叶夫根尼娅·雅科夫列夫娜。兄长亚历山大,无所事事,酗酒。弟弟伊万、米哈伊尔,妹妹玛莎。与家人租住在萨多瓦亚-库德林斯卡娅街一处拥挤的公寓。”
他抬起头:“学业还算努力。课余时间为《闹钟》《碎片》《玩笑报》等几家小报撰写一些幽默小品。”
斯米尔诺夫少校合上档案:“我说的对吗,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先生?
或者,我该称呼你,‘一个老实的莫斯科人’?”
契诃夫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只能强迫自己稳住呼吸,虽然依旧害怕,但愤怒也开始涌起。
“斯米尔诺夫少校,我不明白。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我犯了什么法?”
斯米尔诺夫少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桌子底下拿出一叠报纸,扔在桌面上。
最上面一份的报头,赫然是《玩笑报》。
少校随手拿起一份:“为什么?”
他翻了几下,然后念道:“一位官员抱怨道,‘现在的人真没耐心!我办公室门口那个申请救济的寡妇,才排队等了五天就饿死了!’”
念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抬眼看着契诃夫:“契诃夫先生,文笔不错,故事写得挺俏皮。看来你是个聪明人!”
契诃夫还是试图挣扎一下:“少校先生,这只是一个笑话。很多作家都写类似的东西,《玩笑报》上到处都是。”
斯米尔诺夫少校轻哼一声:“笑话?是啊,笑话。嘲笑政府官员效率低下,讽刺官僚体制僵化。
哦,还有调侃教会,质疑信仰……不用我一一念出来了吧?
恕我直言,契诃夫先生,你的聪明似乎用错了地方。”
契诃夫倔强地盯着对方:“我不明白这有什么问题!这些只是反映了现实生活,难道连一点批评都听不得吗?
再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些是我写的?我每天都要上课、做实验,哪有空……”
斯米尔诺夫少校冷笑着打断了他:“批评?谁给你的权力批评?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穷学生!
你考进了莫斯科大学,有大好的前程,不好好学习,却在散布不满,煽动对立!”
他猛地将那些报纸扫到一边,又从档案夹里抽出一叠纸,扔到契诃夫面前。
那是几份稿费收款单的复写件,上面有契诃夫的签名。
斯米尔诺夫少校冷冷地说:“这些就是证据!即使没有这些证据,我们也能找到足够的理由,把你送上法庭。
你以为我们‘第三处’需要很复杂的程序吗?”
契诃夫的脸色变得苍白。
收款单的数字,是他熬夜伏案、一个字一个字换来的微薄收入,此刻已经成了指控他的铁证。
但他很快想起了莱昂纳尔·索雷尔先生在巴黎面对法庭指控时,那份从容和据理力争,一股勇气支撑起了他。
契诃夫一想到自己能在莫斯科法院的门口,面对成百上千的民众,想索雷尔先生那样说出“我认罪!”……
他的内心激动不已,脱口而出:“那就送我上法庭!让法官来裁决,我写的到底有没有犯罪!”
斯米尔诺夫少校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然后缓缓地说:“法庭?公开审判?契诃夫先生,你以为你是谁?
你是托尔斯泰爵士吗?你是屠格涅夫先生吗?像你这样的人,还不配享有那种‘待遇’。”
他顿了顿,身体向前压迫过来:“根据紧急状态法令,我们可以直接把你送上开往西伯利亚的火车。
那里需要人手挖矿、修路。广阔天地,狱友众多,足够让你想清楚很多事情。
我相信要不了半年,你就像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那样,学会赞美陛下了!”
西伯利亚!这个词狠狠砸碎了契诃夫刚刚鼓起的勇气。
那里意味着苦役,严寒,疾病,死亡都是无声无息的。
他的家庭将彻底失去支柱;他的梦想,他的文学道路,都将戛然而止。
恐惧瞬间淹没了他,他感到一阵眩晕,身体开始僵硬起来。
斯米尔诺夫少校满意地看着契诃夫的反应。
他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让恐惧在这个年轻的灵魂里充分发酵。
过了好一会儿,契诃夫的呼吸才稍微平复一些,但大脑依然慌乱、无助。
斯米尔诺夫少校再次开口,语气却忽然变得“语重心长”起来:“安东,你还年轻,很有才华。
无论是学医,还是写东西,未来都应该是光明的。走上歧路,毁掉自己,太可惜了。
你的家庭也很需要你,不是吗?”
契诃夫抬起头,警惕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
斯米尔诺夫少校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秘密:“其实,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摆脱目前的麻烦。
甚至,可以改善你和你的家庭的生活。”
契诃夫的心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斯米尔诺夫少校继续说:“你是莫斯科大学的高材生,你认识很多同学,能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人。
大学里总有些不安分的人,一些受到危险思想蛊惑的年轻人。他们聚在一起,读禁书,发表危险的言论。
最危险的,是有人会策划一些危害帝国和陛下安全的勾当。”
契诃夫打了个寒颤,他明白对方要他做什么了。
斯米尔诺夫少校的声音充满了诱惑,眼睛也有了温度:“我们需要有人帮助我们,帮助我们了解这些人的动向。
谁在组织聚会?谁在传播危险的印刷品?哪些教授在课堂上散布毒素?
很简单,把你看到的,听到的,定期告诉我们。
不需要你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只汇报一些情况。”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契诃夫的脸色,然后抛出了最后的诱饵:“如果你同意,那么之前的所有事情,一笔勾销。
你不会被流放,你的档案会变得干净。而且,每个月,你可以从我们这里领到一笔固定的津贴。
二十卢布,或者三十卢布——反正足够你支付房租,让家人吃得好一点,还能让你偶尔去看看戏。
一点点付出,天大的回报,你觉得怎么样?”
斯米尔诺夫少校眼睛的温度再次褪去,像条蛇一样紧紧地盯着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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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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