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我们要把它的灵柩炸飞

    《太阳帝国》预计在六月份上映，凭借好莱坞的宣发能力，很快能够铺满欧洲市场。

    彼时，余切恰好到了五人组的最后角逐轮。

    马悦然说：「无论其他评委关注你，或是不关注你。他们都会知道你这个人。」

    「这部电影越是受欢迎，你越是能脱颖而出。」

    粗略估计，这为余切省下了数十万公关费。而且没有「公关」的感觉，因为这是电影宣传带来的附加。

    诺奖评委会十分矛盾，一方面获奖者必须表现出全力以赴的态度，传言说「诋毁」过诺奖评委会，或是公开表露不满的科研工作者终生不可能得到诺奖。

    另一方面，获奖者又必须显得云淡风轻，不能给人苦苦追求的感觉。

    这很不体面，不利于学界宣传。

    余切觉得评委会像在立牌坊。「婊子也比这些人干净。」

    马悦然这段时间已经和余切成了朋友，他笑道：「其实诺贝尔先生本人复生了，也不能拿到现在的诺贝尔奖。你说的是我们全人类共同面临的大难题。」

    典型的是诺贝尔化学奖，后世有个外号叫「诺贝尔理综奖」，因为评委会片面追求科研上的创新，使得连续十几年的化学奖都颁发给了数学家、生物学家、

    人工智慧学家————唯独没有传统的化学家。

    化学家很难创新————

    管谟业为什么能得奖？

    不光是因为乡村魔幻主义，更是因为评委认为他「把官方话语主导下的历史与个体记忆之间的巨大裂隙暴露出来」。

    换言之，管谟业把建国以来的许多建设都处理为一轮又一轮的「折磨」和「荒诞」，他的创新符合评委预先设定好的立场。也许他本人没有这样的意图，但他确实是被选择出来的人。

    史匹柏饶有兴趣的听著两个作家对诺奖的谈论，忍不住插话道：「其实我一直在关注《地铁》系列小说，我对科幻片很感兴趣，不知道我将来有没有这种荣幸————改编您的作品？」

    余切拒绝了，建议他再等一段时间。

    「《地铁》是一部现在还无法呈现出来的电影。它其中有大量剧情需要经过特效处理，据我所知，你们好莱坞还没有发展到这个程度。」

    最起码要等到93年《侏罗纪公园》那种特效技术出来才行吧————

    史匹柏沉思片刻，发觉确实是这样，点头道：「我太心急了。」

    他没有觉得受辱，因为两人现在的地位还不对等。史匹柏是好莱坞的中流砥柱，但余切已经在竞争同时代的最佳。

    「我能在电影上映时，再邀请你来宣传吗？」史匹柏说。

    「可以，只要你不担心影响电影票房。」

    眼下的中国人还无法影响电影票房。余切说的是亚洲唯一的发达国家日本。

    「你觉得这部电影会激怒日本人？」史匹柏听出来了言外之意。

    余切和马悦然对视一眼，笑了：「不是我觉得，而是它一定会激怒日本人。

    你不知道现在的日本人有多敏感。」

    事实也果然如此。

    德田六郎回到日本东京后，将余切的新小说《紫日》带给本多胜一，本多胜一高兴坏了！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想要写的东西。

    他没这样的水平，也很难有余切这样的胆魄。

    「我的纪实小说还可以用记者身份来作掩护，像这种激烈批判的小说————不是一般人敢写的。」

    本多胜一尤其喜欢《紫日》里，农民杨玉福和日本女孩秋叶子的一段对话。

    秋叶子认真说：「战争结束了，我们的事情都过去了。」

    杨玉福痛苦道：「我亲眼见到你们把孩子挑死，我母亲也被你们杀了，这就过去了？凭什么就过去了？我永远也原谅不了你们！

    这和本多胜一在中国的调查相符合。

    出于某种宣传影响，在大体上这一时期的中国年轻人对日本产品有好感，敬佩日本的建设成就。

    然而，只要一提到过去的中日战争，中国人立马会变脸。

    本多胜一是一个真正的爱国者，他不是日奸，也不是红色主义者，他之所以奔走相告是为了在日本强势的时候，把历史问题解决掉。

    否则等到双方经济的地位掉转过来的时候，剩下的就只有仇恨和鄙夷。

    「我们两个国家之间的帐还没有算清！余先生说的就是这件事情。这是一个定时炸弹。」

    本多胜一通篇阅读《紫日》小说，感慨道：「也许秋叶子死掉是一件好事！

    这三个人之间的友谊，只有在人类消失的原始森林里面才能延续下去，一旦回归到文明社会。他们之间就是中国人，日本人和苏联人！我们之间有太多血债没有得到偿还！」

    于是，本多胜一加班加点的把小说翻译日文，随后以节选的方式发布在《朝日新闻》报纸。

    这是一份全日本性质的大报刊，至少有六分之一的都市日本人会阅读每天的《朝日新闻》。东京都干线上的上班族，经常拿一份《朝日新闻》装模作样的观看。

    这天早上，许多日本人都看到《紫日》这本小说。原作者是大名鼎鼎的「余切」，译者又是知名日奸本多胜一。  

    「八嘎！这是写的什么东西呢！」

    然后他们看了一会儿就绷不住了：余切尖锐的批评日本军国主义，用词毫不客气。尤其是把秋叶子这种少女也写进来，意在表露军国主义对民众的洗脑。

    《紫日》原著中，隐晦的表示秋叶子姐妹被日本军部召集来做特务，余切写的更直白：秋叶子不仅被洗脑做特务，而且还是日本人的慰安妇，她的姐姐为了保护她被折磨死了。

    秋叶子的男朋友是飞行员，被上司逼著当神风特工队，死在日本长官的枪下。

    一开始杨玉福遇见秋叶子的时候，秋叶子实际上已经是半疯的状态了。她身上衣衫槛褛，双目无神————杨玉福本来是要杀掉这个日本人的，就因为看出秋叶子被日本人糟蹋了，所以才动了恻隐之心。

    「八嘎！《朝日新闻》已经沦落为中国人的喉舌，什么东西都刊登上去！」

    「我们打仗都是堂堂正正！这都是假的，中国人添油加醋，这个日奸也胡说八道。」

    「大作家怎么能写这些话————太可恶了！」

    第一期发布后，《紫日》小说立刻受到日本读者的共同抵制。

    本多胜一遭受到死亡威胁，他把孩子和妻子都送到日本乡下，继续发布小说。

    第二期、第三期————

    小说引发的风波越来越大。余切在日本有一大批拥泵，左翼的力量也没有完全消失————一些日本人以这本书为契机，要求首相对历史进行正式道歉。

    这当然引发了绝大多数日本人的反感。《紫日》小说很快破圈，不仅仅在读者当中有所耳闻。

    本多胜一自己也搬到了乡下。他通过单线和报社联系，根本不敢在大街上露面。

    等到小说的倒数第二期发布后，终于彻底引爆了舆论炸弹：这一期不仅有秋叶子之死，还有裕仁的「投降公告」：「朕深鉴于世界大势及帝国之现状，欲采取非常之措施，收拾时局——饬令帝国政府通告美、英、中、苏四国，愿接受其联合公告。」

    一个冷知识是：绝大多数日本人一生都没有听过「投降公告」。当时的裕仁录制下这段音频后，很快被政府封存下来，不得在公开场合播放。

    余切把这些话原样的写了出来。

    有些事情只要原样复述，对别人来说就是羞辱。

    而且，1989年格外特殊，1月7号裕仁死于肠癌，这个人任内发动了多场战争，把日本拖入深渊，又奇迹般的引导了日本的经济奇迹。在许多日本人心中，裕仁仍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物。

    他怎么会投降呢？

    余切怎么能编造虚假新闻！

    日本政府也很看重裕仁的地位，邀请了一百六十多个国家，在2月末准备了一场盛大的丧葬仪式。这简直是一场日本人的全国性仪式，而余切却哪壶不开提哪壶，把裕仁一生中最不堪的时刻写了出来。

    这本书比《胡志明情史》厉害多了。越南人买不起余切的书，日本人买得起。

    所以日本人破防了。

    「混蛋！交出对天皇不敬的混蛋！」

    「天诛国贼！」

    「抗议中国作家的小说！严格查禁！」

    《朝日新闻》报社下，里外围了两层人来示威，报社苦不堪言。

    下午，日本警视厅来报社询问本多胜一翻译《紫日》的过程，询问完毕后，带队的长官说了句：「差不多该结束了。下一次就不仅仅是我们过来。」

    社长很霸气：「你们管不到我们报社！我们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在日本，警视厅属于弱势群体。报社的独立性要强得多。

    除教科书外，日本并没有专门的审核委员会，也没有图书「版号」的说法。

    得益于五星天皇麦克阿瑟的善举，如今，政府对图书进行事先审查属于违宪。

    1984年以前，大量暴力血腥，以及涩涩的书籍光明正大的摆放在书亭卖给未成年儿童。

    84年，因某起看了涩涩小说后性压抑爆发的猥亵案件，导致日本出台「「松文馆裁决」」的判例。

    这一判例起初针对涩涩内容，后期很快成为口袋法，一切不太好对付的出格书籍，都往这里面装。

    为了让《朝日新闻》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警视厅透露出他们卧底侦查出来的一桩大新闻：

    受到《紫日》的鼓动，一群极端分子，准备趁著丧葬仪式举办当天，在运送灵枢的车底下安放炸弹，直接将裕仁炸上天。

    在八十年代末的日本，「中国功夫」已经名扬四海。这门「功夫」说的并不是什么太极或是咏春拳，而是改开后，大批出国创业的硬汉，将制作土炸弹、土枪的技术四处传播，在地下场所所向披靡的同时，极大的对海外进行了技术扶贫。

    天下最硬的中国功夫是八一杠和土地雷。

    卧槽！

    这有点太极端了！

    《朝日新闻》的社长绷不住了：真要发生这种事情，那就不是什么判例法能够保得住自己的了。

    报社立刻通知本多胜一：我们无法出版你的最后一期小说，请你另选高明。

    本多胜一也是个硬汉！

    他自费出版小说，当时的左翼人士有生产线，有纸浆，还有熟练工人————他们制作出小册子，四处分发，一定要把《紫日》小说全文刊印出来。

    与此同时，余切往返于沪市和京城之间。

    他预感到要失去一段时间的日本市场，因而将自己旗下的小说纷纷授权给岩波书库，迅速出版捞一笔。

    恰逢岩波书库的办事员小林在沪市。

    余切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小林了，多年前，打工人小林辛辛苦苦的搭上了余切这一条线，后来很快被社长绿川亨的女儿夺走了功劳————

    「想不到我这辈子，竟然还有幸能和您第二次合作。」

    「那时我还是一名普通职员，您是中国新锐作家；如今我仍然是普通职员，您已经是世界级的大作家。」

    小林十分感慨，认为自己过去蹉跎了很多时间。「我祖上是冲绳岛人，这是日本的一个小地方，只有旅游业比较发达。那里有美军基地，人们穿著草裙跳舞。」

    余切拍了拍他的肩膀：「幸运的是，我们再次见面了。」

    小林全文通读过《紫日》，他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国家和个人之间的关系是一阵一阵的，岩波书库在二战期间受到政府打压，一度快破产了，战后又迎来复兴因为口碑好，没有迎合军国主义政府。

    有时候现在看来十分找死的行为，却给自己积累了功德。

    小林是余切的坚定支持者。为了和余切拉近关系，他自费赠送给余切一把吉他。

    余切一拿到吉他就忍不住道：「我认为你的时候快来了，关键是你要紧紧的团结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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