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悲歌》第五章  囚徒天子

瀛台，孤悬于中N海水波之上，四面环水，唯有一座小桥通向岸边。昔日帝王游幸之所，今成天子囚笼。

光绪被幽禁于此，已逾三月。每日清晨，太监奉旨“请安”，实为监视。他不得见群臣，不得批奏章，唯有一卷《资治通鉴》相伴。他常独坐水边，望着对岸宫阙，喃喃自语：“朕非昏君，为何不得治国？”

一日，他提笔欲写诏书，刚落“朕闻”二字，太监忙上前阻拦：“皇上，太后有旨，不得擅写文字。”

光绪掷笔于地，仰天长叹：“朕连写字的自由都没有了么？”

他转身望向水面，倒影中是一张苍白憔悴的脸——那曾是满怀理想的青年天子，如今却如囚鸟般困于方寸之地。

而景仁宫早已人去楼空。珍妃被迁至北三所，一间阴湿破败的偏房。每日仅给粗食一盂，寒冬无炭，夏夜蚊虫肆虐。她却始终挺直脊背，不哭不求。

李莲英奉慈禧之命前去“劝诫”：“娘娘若肯认罪，太后或可开恩。”

珍妃冷笑：“我何罪之有？劝皇上变法图强，是忠；忧国忧民，是义。若此为罪，我甘之如饴。”

李莲英摇头退去。不久，慈禧下令：“珍妃侍上无状，着革去封号，贬为庶人，永不得召见。”

消息传入瀛台，光绪整日未食。他写下两字：“珍……”随即撕碎，投入烛火。

火光中，他仿佛又见那夜她捧灯而来，说：“灯熄了，可以再点。”

可如今，灯灭了，火种却仍在。

与此同时，紫禁城外，风云再起。

义和团自山东、直隶兴起，打着“扶清灭洋”旗号，焚教堂、杀教士、围使馆。朝中端郡王载漪、刚毅等守旧派大喜，称“此乃天助大清，可借民力驱逐洋人”。

慈禧初持观望，后见列强施压，竟生惧意。她召见荣禄：“洋人屡次逼我，若不借团民之力，恐我大清将为外人所制。”

荣禄叩首：“太后，团民虽众，然乌合之众，难敌洋枪。且若与列强开战，恐招大祸。”

慈禧不听，竟下令：“命董福祥率甘军，助义和团围攻东交民巷使馆区！”

六月二十日，清军正式向十一国宣战。

诏书传至瀛台，光绪闻之，悲愤交加：“太后此举，是将大清推向火坑！义和团皆百姓，以血肉之躯抗洋枪，是为送死！而列强必以重兵来犯，京师危矣！”

他提笔欲上书劝谏，却被太监拦下：“皇上，您已无权言政。”

光绪怒极反笑：“朕是大清皇帝，纵然被囚，亦是天子！国将亡，朕岂能缄默？”

他撕下衣襟，蘸血写下四字：“勿信拳匪，速和洋人”，托一老太监秘密送出。

可这血书未及传出，便被李莲英截获。

慈禧震怒，亲赴瀛台质问：“你竟敢私通外间，煽动悖逆？”

光绪跪地，声音平静：“儿臣非为私，为大清社稷。拳民无知，太后若信之，必致国破家亡。”

慈禧冷笑：“你至今仍被康梁余党蛊惑！来人，将皇上衣冠尽去，只留素服，以示惩戒。”

于是，光绪被剥去龙袍，只着粗布衣衫，如罪囚般囚于瀛台。宫中上下，再无人敢提“皇上”二字，只称“瀛台那位”。

而京师之外，灾难已至。

八国联军自天津登陆，势如破竹。董福祥军溃败，义和团四散奔逃。六月十四日，联军攻入北京。

慈禧闻讯，仓皇换上民妇衣裳，携光绪、皇后及亲信大臣，自德胜门出逃，直奔西安。

临行前，她命太监将珍妃唤至宁寿宫。

“你留在宫中，恐为洋人所辱，有损我爱新觉罗颜面。”慈禧冷冷道，“不如随我西行。”

珍妃跪地：“臣妾病体沉重，不堪跋涉，愿留宫中，守祖宗基业。”

慈禧眼神一冷：“既如此，便留你在此。”

她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李莲英，妥善处置。”

夜半，李莲英率数名太监入北三所。珍妃知死期已至，整衣理发，端坐于井旁。

“请娘娘上路。”李莲英低头。

珍妃抬头望天，星月无光。她轻声道：“我死不足惜，只愿皇上……能有重见天日之时。”

说罢，起身跃入井中。

水花溅起，又归于寂静。

那口井，后来被称为“珍妃井”。

西逃途中，光绪沉默不语。他坐在颠簸的马车中，望着窗外烽烟四起的山河，心中只有一句反复回响：“朕非亡国之君，却行亡国之事。”

抵达西安后，慈禧重开朝会，下诏“剿匪议和”。列强提出《辛丑条约》：赔款四亿五千万两，惩办“祸首”，拆毁大沽炮台，允许各国驻兵京畿。

光绪在西安行宫读到条约全文，一夜未眠。次日，他向慈禧叩首：“儿臣愿代天下百姓，承担罪责。”

慈禧漠然：“你既知罪，便好好反省。待局势安定，再议还政。”

可她心中明白——这大清的天，再也回不去了。

而光绪知道，自己这一生，终将困于“囚徒”之名。

但他也相信：总有一日，这沉沉黑夜，会被新的光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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