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生死之间

剑锋破空的刹那，大地震颤的轰鸣与风沙嘶吼声交织成死亡序曲。精武寻梦身形与裹挟着地脉之力的狂沙融为一体，宛若陨星坠地直贯管家心口，撕裂空气的尖啸声令人耳膜生疼。

黄沙蔽日，精武寻梦的身形彻底隐没在漫天沙暴之中。外围观战者只见一道接天连地的黄龙卷裹挟摧枯拉朽之势，所过之处地面犁出三尺沟壑，碎石在气旋中化作齑粉。

出剑前分明万里无风，此刻方圆十丈却已成修罗场。距离最近的醉舞沙场衣袂猎猎作响，束发丝绦被无形气劲扯得笔直，脚下砂石簌簌震颤着向风暴中心滚动。

剑势每递进一寸，天地威压便暴涨三分。当吞吐着森然寒芒的剑尖距目标只剩七尺时，空气扭曲成肉眼可见的波纹，地面青砖竟在剑气余波中寸寸龟裂。

醉舞沙场手中长剑距管家咽喉尚有三尺，忽觉周身气机被飓风牵引。千钧一发之际他足踏八卦方位，玄铁重靴在砖石上碾出两寸深痕，这才堪堪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

后方猝不及防的观战者早被掀翻在地，砂砾如暴雨般击打在护体真气上铮铮作响。待众人狼狈爬起时，骇然发现管家所在处已化作直径丈许的沙暴旋涡。

剑锋触及管家衣襟的刹那，醉舞沙场分明看到三点寒星精准刺入膻中要穴。可那袭青衫依旧纹丝未动，既无格挡架势，亦无避让之意，恍若静待飞花落于石像。

这诡异景象令醉舞沙场瞳孔骤缩。他分明感受到剑尖传来金铁相击的震颤，却不见半点血花迸现——精武寻梦那足可洞穿城郭的必杀一击，竟似刺中了昆仑玄玉。

风沙渐散时，精武寻梦握剑的虎口已震裂渗血。他死死盯着剑尖抵住的那方衣襟，那里连织锦纹路都完好如初，仿佛方才毁天灭地的攻势不过是场幻梦。

喉间泛起腥甜的精武寻梦猛然惊醒：能让当世七绝剑之首的杀招化作儿戏，除非眼前之人已修成传说中玄铁锻体般的恐怖防御——这念头比败北更令他毛骨悚然。

倘若这结局当真令精武寻梦难以承受，或许今日便是他命陨管家剑下的终章！

那些不甘蛰伏的凌云壮志，那些欲与天公试比高的豪情，都将随着剑锋没入黄沙。小云儿明眸中的泪光已然在望，而那个曾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子，此刻又会作何感想？

狂沙如蛟龙翻卷，将天地化作混沌囚笼。精武寻梦的剑锋没入风幕，却似刺进了虚无。他与宿敌咫尺相隔，竟皆成沙暴中失明的困兽。

肆虐的沙柱骤然凝滞，时空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精武寻梦握剑的指节发白，耳畔只闻自己雷鸣般的心跳。

刹那须臾，恍若半生流转。往昔岁月裹挟着铁马冰河般的记忆洪流，在他识海中奔涌冲撞。

最终定格的，却是初遇醉舞红尘那日。晨雾中少女回眸的惊鸿一瞥，恰似寒潭照影的冷月，又若雪岭初绽的冰莲。

那抹清辉在他心口烙下永生不灭的印记！

叫人甘愿焚尽三魂七魄！

愿以毕生剑气护其笑靥！

自那宿命相逢后的二十余个昼夜，精武寻梦都在与心魔角力。他试图将那个清丽绝尘的身影同往昔抱负一并封存于记忆深渊。

他畏惧！

畏这蚀骨柔情会熔断他的剑脊！

畏汹涌爱意会溺毙他的霸业！

醉舞红尘宛若照进古墓的晨曦，令本已心如槁木的死士重闻血脉奔涌之声。

可每当他阖目调息，那抹素白衣袂总在气海丹田处翩然起舞。精武寻梦唯有将剑柄攥得更紧，任由棱角刺破掌心。

当小云儿捧着浸透深情的羹汤叩响门扉，他近乎自虐地将温柔少女当作替身。这分明是饮鸩止渴的自我欺骗，更是对赤诚真心的无情践踏。

纵然知晓小云儿不过是数据幻化的镜花水月，精武寻梦仍被刻骨铭心的负疚噬咬着魂灵。

他向来唾弃三宫六院的浊世风流，毕生所求不过与知心人执手江湖。可当命运同时掷来冰火双刃，才发现情字原是比任何神兵都锋利的双刃剑。

凝固的黄沙帷幕骤然崩散，精武寻梦与管家的身影重新显露在众人惊骇的视线中。

围观众人瞳孔骤缩——精武寻梦仰倒在沙地上，长剑斜插三丈开外，面容褪去血色宛若素绢，唇角蜿蜒的血痕在烈日下格外刺目。而被他贯心而刺的管家，玄色锦袍竟纤尘不染，玉带环佩分毫未损，修长手指仍保持着结印姿态，眉宇间讥诮之色如淬毒的寒刃。

当啷！

不知是谁的弯刀坠落沙地。这凝聚毕生修为的惊天一剑，竟连锦袍上的云纹都未能斩断。醉舞沙场喉头发紧，金属坠地声刺破烟尘，千余武者握兵刃的掌心渗出冷汗。

最可怖的猜想正在应验——若连精武寻梦的剑罡都破不开那层薄衫，纵使万人合围，也不过是以血肉撞击玄铁的飞蛾。沙漠深处即将绽放的血色烟花，此刻已能嗅到引信燃烧的焦味。

这哪里是寻常武者，分明是铜浇铁铸的修罗战傀！

侍卫群中忽有铠甲撞击声炸响。几个胆怯者已然匍匐在地，额头与黄沙碰撞出沉闷声响："大人开恩！卑职愿擒杀逆贼将功折罪！"嘶哑的求饶混着沙粒在齿间碾磨，他们宁可被乱刀分尸，也不愿想起地宫深处那些悬浮在炼魂鼎中的惨叫。

在这片死亡瀚海，真正令人胆寒的从来不是城主乐无忧的金刀，而是大巫师丹炉里永不熄灭的幽蓝火焰——那些在火焰中扭曲哀嚎的叛徒魂魄，至今仍在每个守夜人的噩梦里尖啸。

管家爆发出一阵癫狂大笑："妙极！本座便赏你们个活命机会——每人屠尽百名妇孺，便饶尔等狗命！"

他猛然戟指精武寻梦，玄铁护腕在月光下泛起寒芒："与本尊为敌？这千万妇孺的亡魂皆要算在你头上！且听这人间地狱的哀嚎，从今往后，你每夜闭眼都将听见稚子啼哭，嗅到焦尸腐臭！"

话音如丧钟敲响，跪伏在地的侍从们突然蜕变为从炼狱爬出的恶鬼。寒刃破空声中，方才还瑟瑟发抖的羔羊化作索命罗刹，扭曲面容上翻涌着比亲卫更暴戾的杀意，刀刃映着血月斩向妇孺。

精武寻梦单膝跪地艰难撑起身体，龙纹剑穗扫过满地血污。撕心裂肺的咳嗽震得他喷出猩红血雾，喉间滚出砂砾般的嘶吼："醉舞...弟兄们...救..."话未尽又被鲜血呛住，惨白面容泛起死灰。

醉舞沙场玄色披风猎猎扬起："列阵！救人！"他飞身掠至时，精武寻梦已如风中残烛，灌入喉中的止血散混着血水溢出嘴角。

管家冷眼睥睨这场救援，虬结肌肉在锦袍下隐隐颤动。若非先前硬接那记贯注毕生修为的惊鸿一剑，此刻他本可一指碾碎这两个蝼蚁——此刻经脉间翻涌的消融之力，正随着他强行镇压而蚕食着三十年苦修。

精武寻梦的伤势源于强行催动道法自然的反噬，当剑锋贯穿管家胸膛时，失控的天地伟力如脱缰野马冲入经脉，令他本已紊乱的气脉再度爆裂。

叠加剑气贯体时的反震余波，他如同断线纸鸢般重重栽倒在管家脚边，猩红血雾自七窍喷涌。

此刻他周身经脉如烈火炙烤，只能倚着醉舞沙场的肩膀勉强维持站立，每寸肌骨都在发出濒临崩溃的哀鸣。

短短半盏茶光景，上百名妇孺接连倒在血泊中，黄沙浸透粘稠血浆，残肢与襁褓在罡风中翻滚，天地间回荡着炼狱般的悲鸣。

醉舞天下折损数十精锐，十人结阵方能牵制一名侍从。这些黑袍恶魔手持弯月双刃，每次寒光乍现便掀起腥风血雨，唯有以血肉之躯筑墙，才能为妇孺撕开一线生机。

残存武者眼瞳赤红，他们以刀柄抵住震颤的膝盖，任凭罡风割裂战甲。当瞥见精武会死士用身躯为孩童挡刀时，胸腔里沉寂的热血骤然沸腾——这群曾以保全雇主为天职的武者，此刻化作修罗场上最坚硬的盾。

精武寻梦透过血雾望见这一幕，喉间涌上铁锈味的哽咽。他染血的手指扣住醉舞沙场臂甲，龟裂的唇间迸出嘶哑音节："谢..."

银甲武将五指深深陷入沙地，曾经象征荣耀的虎头吞口甲已遍布凹痕。他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自己按住醉舞红尘的剑柄劝她"莫管闲事"，想起同僚们默契地为雇主过滤世间丑恶。此刻满地婴骸刺痛瞳孔，他终于读懂少女城主永不蒙尘的眸光。

这样一来敌对势力就会针对此设局对付醉舞红尘，他们惯用离间计策散播谣言，在江湖茶肆张贴伪造的诛心檄文，甚至收买门中弟子埋下暗桩。醉舞红尘最初还会彻查根源，可十年间经历四十九次构陷后，他们绝不愿醉舞红尘发现这样的事，连护法长老都捻着佛珠叹息"清者自浊"，最终连辩解文书都懒得撰写，他们也慢慢地对此类的事情麻木了。

而此时此刻面对恶魔般的侍从屠杀妇孺的情况，血雾中飞溅的断指正巧落在他玄色靴面上。早已见惯北漠屠城时垒作京观的颅骨、南疆~判乱时悬吊在城门的风干人皮，早已经麻木的醉舞沙场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出手救人的想法，染血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玄铁令——这是能调动三十六坞水寨的信物，而首先想的却是自己的生死利益。

三年前青萍渡口那场伏击突然浮现眼前，当时他为救被火铳围困的流民挺身而出，反被淬毒的子母镖穿透琵琶骨。那些涕泪横流的百姓获救后，转眼就将他的藏身之处卖给了追兵。此刻妇孺的哀嚎与记忆里的告密声渐渐重叠，靴底重重碾过地上那截断指。

侍从的弯刀正剖开孕妇肚腹，粘稠血水顺着青石砖缝隙蜿蜒至他脚下。醉舞沙场凝视着血泊里挣扎的胎儿，突然想起师尊闭关前夜，曾指着观星台上旋转的浑天仪叹道："看见群星轨迹交错否？每颗星辰都以为在守护自己的轨道。"那时他不明白，此刻却突然读懂师尊眼底的悲悯与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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