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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7章 法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


莱昂纳尔·索雷尔和他的同伴们回到巴黎后,立刻就成为这座城市无可争议的主角。

    巴黎的沙龙、咖啡馆和报纸版面,迅速被“美国归来”的话题所占据。

    一股名为“美利坚”的旋风,争猛烈地冲击着这座自诩为“欧洲人的首都”的城市。

    除了莱昂纳尔婉拒了几乎所有公开活动和采访,其他几位作家几乎来者不拒。

    他们刚结束了一场盛大的巡演,迫不及待地想要与同胞分享在新大陆的见闻。

    爱弥儿·左拉在《费加罗报》的专访中,对记者说:“我们必须承认,美国社会展现出的那种乐观和自信,是当前欧洲,尤其是法兰西,所稀缺的。

    在纽约,在波士顿,在旧金山……你都能感受到一种信念——相信明天会更好,相信通过努力可以改变命运。

    这是一种强大的精神力量。当然,这种力量是粗糙的,甚至是野蛮的,他们的城市也缺乏巴黎的积累,他们的社交礼仪有时过于粗鲁和直接。

    但你不能否认那蓬勃的生命力。相比之下,我有时觉得,法兰西或许过于精致了,以至于在某些方面显得格外疲惫。”

    这番话在《费加罗报》上发表后,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些读者赞赏左拉的坦诚,另一些人则感到被冒犯,认为左拉夸大了美国的优点。

    阿尔丰斯·都德则在《小巴黎人报》上连载了他的旅美随笔,他的笔触更温和,也更诗意。

    他描绘了纽约港欢迎自己一行人的盛大队伍,感慨于一个新兴国家塑造自身形象的雄心;

    他写到波士顿图书馆里如饥似渴的年轻面孔,认为美国人对知识的渴求,丝毫不逊于对财富的追逐。

    【他们或许还没有诞生自己的莫里哀或雨果,但他们正像一个婴儿吮吸母亲的乳汁一样,汲取欧洲文化的养分,努力想要发出属于自己的第一声啼哭。

    这是一种充满希望的躁动!】

    埃德蒙·德·龚古尔,在《吉尔·布拉斯》杂志的沙龙访谈中,承认美国的工业震撼了他,但也批评文化上的浅薄,以及过于崇尚物质的缺点。

    “那里的一切都围绕着‘有用’和‘效率’打转,即使是艺术和文学,也往往被视为一种‘产业’,这让我们感到一些不适。

    但你必须佩服他们的行动力,他们在建设,疯狂地建设,整个国家就是一个巨大的工地。

    而我们似乎更擅长在房间里进行争论,一旦走出房间,就对现实中的问题束手无策。”

    若里斯-卡尔·于斯曼,则在《现代生活》杂志上撰文,详细描述了美国媒体的运作方式。

    【最让我惊讶的,并非他们的报纸销量有多大,而是他们对待批评的坦承。

    当索雷尔在旧金山直言不讳地指出他们存在‘锡币皇帝’和‘小镇领主’时,发生了什么?

    有些媒体即使不赞同他的观点,也原文照登了他的演讲,甚至引发了全国性的讨论。

    即使面对外国人,他们也有一种承认自身缺陷的勇气和自信。

    而这在巴黎,恐怕难以想象!】

    当然,最受大众欢迎的,还是居伊·德·莫泊桑。

    他在《费加罗报》上发表了一系列文章,鲜活、生动,充满猎奇的细节,极大地满足了巴黎市民的好奇心。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纽约高耸的大桥,调侃美国饮食那巨大的分量和单调的口味,还得意地提及自己在大学演讲时如何风靡年轻女学生。

    他甚至专程写了一篇关于美国女性的文章——

    【美国的女士们,尤其是那些大学里的年轻小姐,她们身上有一种在欧洲很少见的大胆和直率。

    她们敢于在公开场合表达意见,敢于直视男性的眼睛,甚至敢于主动追求自己心仪的对象!

    当然,波士顿的女士们除外,她们包裹得像是要去参加宗教裁判所的火刑仪式。

    你能想象吗?她们甚至组织了自己的读书会和俱乐部,讨论政治、社会问题,而不仅仅是时装和八卦。

    这真是令人印象深刻,也让人有点不知所措。】

    这篇文章在巴黎的沙龙和咖啡馆里被反复引用、讨论,引发了关于女性地位和教育的又一轮热议。

    通过这些作家们的眼睛和笔触,一个更鲜明、更真实的美国形象,逐渐在巴黎人心中清晰起来。

    它不再仅仅是那个“只有金钱和钢铁的暴发户”,没有历史、没有文化。

    它有了血肉,有了精神,既有让人赞叹的活力,也有令人不安的缺陷。

    作家们的见闻,不可避免地引发了巴黎媒体和知识界的集体反思。

    《共和国报》在一篇社论中写道:

    【我们的作家们带回的不仅仅是一些异域风情的见闻,还映照出了法兰西如今的倦怠。

    我们拥有卢浮宫,拥有先贤祠,拥有绵延十几个世纪的灿烂文化,这是我们的骄傲,但也成了我们的负担。

    当我们沉湎于过去的辉煌,习惯于在沙龙里进行永无止境的、却无关痛痒的辩论时,大西洋对岸的那个年轻巨人,正以一种近乎鲁莽的精力,开拓着它的疆土,塑造着它的未来。

    我们是否已经在精神上,成了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妇人”?】

    “老妇人”这个比喻,迅速抓住了巴黎公众的想象力,也刺痛了许多人的神经。

    《费加罗报》的评论则试图平衡这种反思:

    【让我们保持清醒吧,先生们!美国的活力值得赞赏,但问题同样触目惊心——

    “锡币”制度下是对工人的变相奴役,种族隔离依旧顽固地存在,还有充满暴力的选举……这些都是文明社会的毒瘤!

    法兰西的“老”,是成熟,是积淀,是历经革命风雨后对“自由、平等、博爱”的践行,我们无需妄自菲薄!

    我们的使命,不是去模仿美国的“新”,而是让我们的“旧”,焕发新的生机。】

    很快,不同的声音开始出现,并且越来越响亮。

    立场保守的《法兰西行动报》率先发难,几乎是指名道姓地批评:

    【我们的一些作家,去了一趟美国,呼吸了几口那里充满铜臭和煤灰的空气,回来后就仿佛得了‘失忆症’!

    他们忘记了是谁的语言被世界尊为最优雅的交流工具,忘记了是谁的文学照亮了人类的精神,忘记了是谁的革命激励了世界!

    左拉先生看到的“乐观积极”,不过是堆砌物质后浅薄的满足;莫泊桑先生欣赏的“女性独立”,背离了上帝教导我们的传统美德;而于斯曼先生称赞的“媒体坦诚”,无非是商业利益驱动下的表演!

    先生们,你们是否还记得自己是一个法兰西人?你们是否被那些美国人的美元晃瞎了眼睛,以至于失去了对我们自身文明最基本的自信力?】

    《巴黎回声报》也加入了论战,它讽刺道:

    【看来,我们的文豪们不仅带回了美国的见闻,也带回了美国式的“自我批判”精神。

    只是,他们将这种批判用在了自己的祖国身上,这是一种危险的倾向!

    当我们内部的批判声音,与外部的“榜样”结合起来,那会动摇我们民族的根基!】

    这些抨击并非空穴来风。

    在一些沙龙聚会中,确实开始出现一种声音,认为应该将美国视为未来的灯塔,认为法国应当放下身段,学习美国的务实和效率。

    尤其是第三共和国换个不停的内阁,与停滞不前的国家建设,让人觉得法国确实已经垂垂老矣。

    这种论调,又让许多立场保守的精英感到不安。

    一时间,巴黎的舆论场分裂了。

    咖啡馆里,人们为“美国究竟是榜样还是警示”争得面红耳赤;

    沙龙中,贵妇和绅士们围绕着“法兰西是否已经老迈”展开尖锐的辩论。

    报纸上的论战文章一篇接着一篇,观点激烈碰撞,火花四溅。

    支持左拉等人的人认为,敢于正视他国的优点和自身的不足,才是真正的爱国;

    反对者则斥责他们是被“美国神话”蛊惑,丧失了文化上的自信。

    整整两个星期时间,法兰西的舆论界都在为莱昂纳尔等人的美国之行吵翻了天。

    ——————————

    圣日耳曼大道117号的公寓里,莱昂纳尔·索雷尔对窗外的喧嚣充耳不闻。

    他书桌上的稿纸越堆越高,刚写出《太阳照常升起》的法文原稿,又忙着给“佩雷尔号”的八个故事写大纲。

    唯一会外出的理由,就是要前往法兰西喜剧院,盯着《咖啡馆》首演前最后的几场彩排。

    苏菲有时会带来一些报纸,念几段上面激烈的争论给他听。

    莱昂纳尔通常只是听听,偶尔笑笑:“让他们吵去吧,争论本身,就是活力的表现。

    如果连这点不同的声音都容纳不了,那法兰西就真的老了。”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报童在高声叫卖着最新一期的报纸。

    莱昂纳尔说:“你看,巴黎还是那个巴黎。它会消化这一切,就像它曾经消化过无数次这样的冲击一样。

    最终,它会继续走自己的路。”

    苏菲笑着问:“你真的不想说些什么吗?要知道,《咖啡馆》要首演了……”

    莱昂纳尔回头看看她,也笑了起来:“你越来越了解我了。”

    说完,他从桌上的稿件中抽出薄薄的两页纸递给苏菲:“把它寄给《共和国报》。”

    苏菲接过稿纸,只见的标题赫然是:

    《法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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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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