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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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城西,天工织造。
虽然从王家关门后,这铺子不再挂着“五折”、“七折”那种赔本赚吆喝的牌子,价格也慢慢回升到了正常的市价,但门前的生意依旧火爆得让人眼红。
毕竟,全城的百姓都已经知道了,这家的布料虽然没什么纹路和花色,但胜在质地紧实,针脚严密,比以前王家的货还好,价格还公道。
柜台后,几个伙计忙得脚不沾地,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吆喝声此起彼伏。
“掌柜的!城东赵员外家要定二十匹贡缎,说是给老夫人做寿,老人家不喜欢张扬,要那种素面的,咱们库里还有货吗?”
一个伙计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冲着正在核对账目的沈明远喊道。
沈明远手中的毛笔在账册上勾画着,头也不抬地说道:“有,昨儿个庄子里刚送来一批新的,都在二号库房,你带人去挑,记住,赵员外是老主顾,给他在边角料里饶两尺素布,做个添头。”
“好嘞!掌柜的英明!”伙计喜滋滋地去了。
沈明远放下笔,吹了吹未干的墨迹,看着眼前这一片繁忙的景象,眼中闪过一丝满足。
这就是他现在的生活。
不再是那个在赌坊里烂醉如泥的废物,也不是那个只知道怨天尤人的丧家犬。
他是掌柜,天工织造的掌柜。
放眼江陵城,也算数得上的人物了。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张扬,反倒越发内敛起来,因为他很清楚--这一切都是谁给他的。
而这世间的事一向都极巧。
沈明远刚刚放下笔,眼神抬起,便寻到了那刚刚还出现在脑海里的身影。
他小声对着身边的伙计低声吩咐了几句,便快步迎了出去。
“公子,您怎么亲自来了?”
他走到那人身旁,压低了声音,态度恭敬至极。
店里正在挑货的客人们都愣住了,诧异地看着这一幕。
如今在江陵商界风头无两的沈大掌柜,怎么见了这么个年轻人跟见了祖宗似的?
顾怀摆了摆手,制止了他进一步行礼的动作,目光在店内扫了一圈,微微点头:
“看起来,生意不错。”
“托公子的福,都是公子运筹帷幄...”
“行了,这种马屁少拍一点,你是靠本事吃饭,不是靠我施舍,大可不必这样,”顾怀笑了笑,“有没有安静一点的地方?”
沈明远连忙点头,侧身引路,压低了声音:“公子,这里人多眼杂,咱们去后堂说话。”
......
后堂,茶室。
隔绝了前厅的喧嚣,这里显得安静了许多。
沈明远亲自奉上一盏上好的明前茶,然后垂手侍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他知道,顾怀一向不喜欢待在江陵,更喜欢待在那座庄园里。
这位公子既然亲自进了城,那就说明,又有大事要发生了。
顾怀并没有急着说话,他从怀中掏出几个瓶瓶罐罐,还有那个用油纸包着的黑色坛子,轻轻放在桌上。
“看看这些。”
沈明远一愣,凑上前去。
他先是拿起了那块淡黄色的肥皂,闻了闻,又捏了捏:“这是...皂角?不对,像是澡豆;也不对,比澡豆滑腻,味道也有些怪。”
“肥皂,用来去污的,油污汗渍什么的,一洗就没了。”顾怀言简意赅。
紧接着,沈明远又拔开了那个精致瓷瓶的塞子。
瞬间,一股浓郁而纯粹的栀子花香弥漫了整个茶室。
沈明远的精神猛地一振。
沈家败落前,他也是大户子弟,所以自然是识货的,这香味浓而不腻,留香极久,绝不是那些胭脂铺子里兑了水的花露能比的!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黑坛子上。
泥封揭开,不用顾怀介绍,他也闻到了那股霸道的酒香。
“公子,这些...”沈明远的眼睛亮了,“都是庄子里产出来的?”
“嗯。”
顾怀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你觉得,这些东西如果放在你的布行里卖,如何?”
沈明远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着那几样东西,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了两步,最后停在顾怀面前,摇了摇头。
“不可。”
“为何?”顾怀不动声色地问道。
“公子,这些都是好东西,尤其是这香水和烈酒,在这个世道,是能卖出好价钱的宝贝,”沈明远认真地分析道,“但是,布行就是卖布的地方。”
“来布行的,大多是为了扯几尺布做衣裳,虽说如今咱们生意好,但三教九流都有,环境嘈杂。”
“若是把这等精贵的奢侈之物,和那些粗布麻衣摆在一起卖,那是糟践了东西,也是自贬身价!”
沈明远指着那瓶香水:“这种东西,男人用不上,平民百姓也用不上,说到底,其实卖的就是个‘贵’字,若是随便哪个村妇都能在买布的时候顺手摸上一把,那城里的贵妇小姐们还愿意花大价钱买吗?”
“她们买这东西,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身份!”
顾怀嘴角微挑。
他果然没看错人。
沈明远虽然人品有瑕疵,但在沈家多年耳濡目染,眼界开阔不说,在做生意这方面,确实有着极其敏锐的直觉。
“说得好,”顾怀放下茶杯,“继续说,既然不能在布行卖,那你觉得该怎么卖?”
得到了顾怀的肯定,沈明远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他兴奋地搓着手继续踱步:
“公子,这等销金之物,就该有个销金的地方。”
“布行不行,绝对不行...咱们需要开一家新店!”
“但这店,不能是普通的杂货铺,也不能单单是胭脂铺。”
沈明远双手比划着,有些亢奋:
“它得是一个...让人一走进去,就觉得把钱花在这里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地方!”
“我们可以建一座楼。”
“不是青楼,也不是酒楼。”
“而是一个集勾栏听曲、品茗饮酒、赏玩珍宝于一体的...销金窟!”
沈明远越说越激动,语速也越来越快:
“一楼,咱们可以设茶座、说书台,让那些有些闲钱的体面人在这里谈天说地,咱们把肥皂这种稍微便宜点的东西放在这儿卖,不,不对,不是卖,只要有人进来花了钱,咱们直接送!”
“二楼,咱们设雅间,请最好的厨子,卖最烈的酒!再请些清倌人弹琴唱曲,专门招待那些豪商巨贾、文人墨客。”
“至于三楼...”
沈明远压低了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那是只有真正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才能上去的地方。”
“咱们把香水、香皂,还有之前赤眉军送来的那些孤本字画、珍奇古玩,统统摆在那儿!”
“咱们不卖货,咱们卖的是‘门槛’!”
“让那些人觉得,能上咱们的三楼,那就是江陵城里最顶尖的人物!到时候,咱们卖得再贵,他们也会抢着掏钱!”
顾怀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沈明远的这一番长篇大论。
他自认是没什么商业头脑的,所以才决定先和沈明远聊一聊,但他没想到的是,沈明远居然一上来就给他搞出了这么一个思路。
会所。
或者说,商业综合体。
沈明远虽然不知道这些现代词汇,但他凭借商人的本能,已经构想出了这种商业模式的雏形。
这一次的科技树攀得确实有些多,也有些杂,虽然是因为暂时的安稳,以及庄子对于钱粮的需求,但这也导致一家传统的铺子很难同时贩卖这么多东西。
真要是开成了杂货铺,那就如同沈明远说的,变成糟践东西了。
但把勾栏酒楼茶楼之类的通通塞进一栋楼里,分层服务不同的人群,甚至让庄子里产出的这些商品带动身份地位认同以及处理之前赤眉军送来的那些赃物...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把这些奢侈品价值最大化的最好办法,也极大地开拓了商路。
综合来看,一旦这个销金窟落到实处,产生的收益甚至是丝织行业远远不能比的!
毕竟人买了布做了新衣服,总要穿上一年半载,市场会逐渐饱和,但专门挣休闲娱乐以及有钱人的钱,那才是真正的一本万利。
顾怀抬起眼,深深地看了沈明远一眼。
甚至于有一点沈明远还没想到的东西,也能让顾怀对这个想法怦然心动。
情报。
如果这样的地方真的建成了,那么三教九流汇聚,消息最是灵通。
到时候随便汇总一下消息,便能得知许多平日里打探不到的情报。
他建立暗卫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情报,就是为了不在这乱世当个聋子瞎子!
而一个高端的、人流密集的娱乐场所,无疑是最佳的情报收集中心。
“想法不错,”顾怀点了点头,“但还不够。”
“还请公子示下。”沈明远连忙躬身。
“你说的这些,都是针对有钱人的,”顾怀淡淡道,“但你忘了一点,这世上,最多的是普通人。”
“你的楼可以建得很高,门槛可以设得很高,但绝对不能把大部分人都拒之门外。”
“一楼的茶座和说书,门槛还要再降。”
顾怀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不仅要有高雅的说书,还要有市井的段子,让平民百姓,也能有个歇脚、闲聊的地方。”
“我们可以把这个地方一分为二,有钱有势的登楼做贵客,平民百姓便在一楼消磨时间,二者虽不相通,但同归一处。”
沈明远听着一顿抓耳挠腮,有些为难:“可公子,这样一来...是不是会让那些有钱人拉不下脸,不愿意进楼?不设置门槛,肯定会让他们觉得没那般彰显身份...”
“这一点你就想错了,”顾怀淡淡道,“如果我没猜错,不设门槛,反而会让那些上层阶级对二三楼更为趋之若鹜。”
“为何?”沈明远有些不解地问。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顾怀冷冷地笑了,“所谓权贵,贵从何来?如果没有底层让他们凸显身份,那么再以权贵身份自矜又有何意义?”
顾怀摩挲着茶杯,叹了口气:“虽然这样说很难听,但实际上一楼的平民...何尝不是让二三楼的人彰显身份的道具?当他们每次都能在平民的注视中走上二楼,在温柔乡和销金窟里尽情享受,你的这个想法,才真正落到了实处。”
沈明远沉默下来。
顾怀问道:“是不是觉得不太对劲?”
“是有一点,”沈明远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实话实说,“不瞒公子,可能是因为我曾经也穷困潦倒过,为了下一顿饭发愁,被所有人当成野狗,所以一想到他们享受着别人的目光走上二楼,我还得赔着笑脸去接待他们,就觉得有些不太好受。”
“觉得不对劲就对了,如果真的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件事那反而会更奇怪,”顾怀说,“人为什么要分三六九等?凭什么有些人一出生就站到了终点?凭什么有些人连养家糊口都要拼尽全力,有些人却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生来就有的一切?”
“归根结底,还是世道出了问题,才会让这种事显得这么讽刺。”
顾怀垂下眼帘,淡淡开口:“但,生意就是生意,我们没能力改变这个世道,也没能力推翻一切,那就只能遵守这个世道的规则,起码为自己找到一条出路,往好处想,我们至少没有把平民百姓拒之门外,不是么?”
看起来这番话确实让沈明远好受了些,他长出了一口气,重新恢复了大掌柜该有的从容与平静:“我明白了,公子。”
“回到生意的事情,我一开始的想法的确只是开个铺子,卖一卖这些毕竟奢侈的东西,但如果真要按照你的想法去做,那么需要解决的问题就多起来了,”顾怀说,“关于选址,你有没有想法?”
沈明远点了点头:“合适的酒楼好找,江陵西市有栋醉仙楼,最近在出手,咱们应该能用个公道的价格盘下来,位置绝佳,稍微改改就能用。”
他忽然皱起了眉头,有些为难:“但是,这名声该怎么打出去?香水一类,终究是新鲜玩意儿,一般这种东西都喜欢打个...咳,西域或者南岭的名头,咱们要不要学一学?毕竟咱们说是好东西,可那些眼高于顶的贵妇小姐们未必肯信啊。”
“到时候,这东西怕是一时半会儿很难在江陵城里火起来,这种奢侈之物,若是没有名声和名头,又很难卖出高价。”
这是实情。
在这个时代,口碑和信誉比什么都重要。
一个新出的、没人见过的玩意儿,想要迅速打开市场,必须要有足够的噱头。
顾怀想了想,点头道:“有道理,那干脆就包装成西域那边的新玩意吧,吹的时候怎么夸张怎么来,反正这年头也没广告法...只是这样一来从庄子里进货的时候就要小心点,一旦被人发现了招牌可就砸了。”
“当然,还有一个更省力的法子。”
“这种东西,最好有人带头用,而且这个人的分量还得足够重,重到能让全城的女人都信服,都跟风。”
沈明远苦笑:“这样的人...去哪儿找?那些官太太们眼高于顶,咱们这种商贾去送礼,人家未必肯收,就算收了,也未必肯用。”
“不用去找。”
顾怀伸手,拿起那瓶最精致的、用栀子花提炼出来的香水,在手里轻轻晃了晃。
清澈的液体在瓶中荡漾。
“有现成的人选。”
顾怀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在夕阳下,站在河堤上的少女。
“陈婉。”
“县尊大人的千金?”沈明远一惊,“她?”
“没错。”
顾怀淡淡道:“她是陈识的独女,身份尊贵;她又生得极美,才名远播,是江陵城所有闺秀千金羡慕和模仿的对象。”
“如果是她用了这香水,身上带着这种独一无二的香气出现在诗会、宴席上...”
“你觉得,其他的那些夫人小姐,会怎么想?”
沈明远眼前一亮,猛地一拍手:
“她们肯定会打听香水出自何处!”
“女人之间的攀比心最重!若是连县尊千金都用了,那就说明这东西确实是顶级的宝贝!”
顾怀微微点头:“这就是最好的广告。”
“广告?”
“广而告之的意思。”
沈明远似懂非懂地点头,又问道:“可是,咱们又该怎么请动她?”
“请不动,但可以送。”
顾怀将香水、最好的那一块香皂,递给沈明远:“挑个最好的盒子,装起来,然后派个机灵点的伙计,送到县衙。”
“就说,是我送给师妹的谢礼。”
“谢礼?”
“嗯,上次她代表县尊来庄子‘慰问’,我总得回礼不是?”顾怀似笑非笑,“礼尚往来,这很合规矩。”
沈明远低头看了看那香水,又抬头看了一眼东家,欲言又止。
这招确实高,用县令千金来给自己的生意做招牌,这也就是公子敢想了。
但是...
这年头,一个未娶的男人,以自己的名义给一个未嫁的女人送这种物件,是不是有点...
不过考虑到自己只是个掌柜,眼前的年轻公子还是自己的恩主,有些话是万万不能问,也不能说的,估计这其中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情吧...
“公子放心!我这就去办!”
沈明远兴奋地就要往外走。
“等等。”
顾怀突然叫住了他。
“公子还有何吩咐?”
“既然都是从西域搞来的,那简简单单地就叫香水,也太掉价了点,”顾怀想了想,“有没有纸笔?”
片刻之后,他坐在桌前,思索着该起一个什么样的名字。
可惜,不能照搬后世那些奢侈品的名字,放到这世道也没人能懂。
那么,就叫“倾城”吧。
他在纸上写下了这两个字,淡淡想道。
......
县衙,后宅。
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斑驳地洒在梳妆台上。
铜镜磨得光可鉴人,映出一张清丽绝俗的脸庞。
陈婉单手托腮,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另一只手拨弄着妆奁里的一支步摇,发出轻微的叮当声响。
她有些走神。
自从上次那所谓的“代父慰问”后,这几日她总是这样,看着窗外的落花,或者是看着书桌上的宣纸发呆。
脑海里,总是莫名其妙地浮现出那个站在河堤上,背对着夕阳的青衫身影。
不是因为他有多英俊潇洒--虽然他确实生得一副好皮囊;也不是因为他的才学有多出众--虽然那首《官仓鼠》确实骂得痛快淋漓。
让她念念不忘的,是他那天在河堤上说的那些话。
“有恒产者有恒心。”
“世道已经坏了,新的规矩才能让人活下去。”
这些话,若是放在私塾先生或者爹爹的嘴里,那是大逆不道,是离经叛道,是要被笔杆子戳脊梁骨的。
可从顾怀嘴里说出来,配上那个正在轰鸣运转的巨大水车,配上那些为了自己的房子而拼命流汗的流民...
却又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真是个怪人。”
陈婉轻声呢喃了一句,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爹爹总说他为了利益不择手段,说他早晚会露出狼子野心,可陈婉总觉得,顾怀眼睛里看到的东西,和爹爹看到的不一样。
爹爹看到的是江陵城的权柄,是官场上的进退。
而顾怀看到的...似乎是这芸芸众生,是那些卑微如尘埃的人,怎么才能活得像个人样。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在这一潭死水般的世道里,突然有人扔进了一颗石子,荡起了层层涟漪。
“小姐!小姐!”
一阵欢快的脚步声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贴身丫鬟像只喜鹊一样,咋咋呼呼地从外间跑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个包装得极为精美的红木匣子。
“怎么了?这般没规矩,让爹爹看见,又要训你了。”陈婉收回思绪,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却并没有真的生气。
“小姐,又有人送礼来啦!”
丫鬟跑到梳妆台前,把匣子放下,眼睛亮晶晶的:
“是门房那边送进来的,说是...说是那位顾公子派人送来的!”
“顾?顾怀?”
陈婉愣了一下,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她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目光落在那只匣子上。
“他送东西来做什么?”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是给爹爹的东西吗?”
“不是不是!”丫鬟摇着头,“来人特意说了,这是顾公子专门为了答谢小姐上次去庄子的恩情,特意备下的,说是...西域来的新鲜玩意儿。”
“西域?”
陈婉抿了抿嘴唇,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拨开了匣子上的铜扣。
“咔哒。”
匣盖弹开。
一股浓郁而纯粹的栀子花香,从盒中溢了出来,弥漫在整个闺房之中。
“哇!好香啊!”丫鬟惊呼一声,深吸了一口气,“比咱们平日里用的那些熏香好闻多了!这是什么味道?”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两个精致的物件。
一个是用白瓷烧制的小瓶,瓶身圆润光滑,也是香味的来源;另一个则是一块用油纸细细包好的、散发着淡淡清香的...似乎是胰子?
陈婉拿起那个瓷瓶,拔开软木塞,那股栀子花的香气更加浓郁了,却不刺鼻,反而带着一种雨后初晴般的清新雅致。
瓶身上并没有多余的雕饰,只有一张贴在瓶腹的纸笺。
她小心翼翼地倾斜瓶身,倒出一滴在手腕上。
清凉,透彻。
随着体温的烘托,那香气仿佛活了过来,丝丝缕缕地钻入鼻尖,久久不散。
她注意到了纸笺上的两个小字,字迹清秀有力,是她没见过的字体。
“倾城...”
倾城?
陈婉的脸颊腾地一下红了,像是染上了一层胭脂。
他是...什么意思?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这是在夸赞她的美貌吗?还是...
她想起了那日在河堤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叠的画面;想起了他看着自己时那平静却深邃的眼神;想起了他对自己说的那些关于世道、关于人心的肺腑之言。
难道,那个看似冷漠理智的男人,心里也...
“小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丫鬟没心没肺地问道,“是不是热着了?”
“没有。”
陈婉有些慌乱地放下瓷瓶,拿起另外那块被油纸包着的东西,试图转移话题,“这个又是什么?”
打开油纸,露出里面那块雕刻着简单花纹、散发着淡淡花香混合味道的香皂。
“送来的人说,这是用来沐浴净手的,”丫鬟在一旁念叨着,“说是比澡豆或者胰子好用百倍,洗完身上香喷喷的,皮肤还滑溜溜的。”
陈婉握着那块香皂,感受着掌心的温润,心里却是乱糟糟的。
一个男人,送给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这般私密的香氛和洗浴之物...
他怎么会...这般孟浪?
天可怜见。
此时还没出城的顾怀,若是知道送个礼会引来这般误会,怕是要哭笑不得。
他真的只是单纯地想给这个即将上市的高端产品取个响亮、好记、又能满足贵妇们虚荣心的名字罢了。
倾城算什么?他连后续的一系列“绝色”、“闭月”、“羞花”之类的名字都想好了。
他真的只是想打个广告,真的只是想利用一下这位江陵第一美人的名气,顺便维护一下那脆弱的师生关系。
仅此而已。
但在这个含蓄内敛的时代,在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眼中。
味儿就变了。
不过陈婉终究是个聪明的女人。
只是片刻的慌乱过后,她稍微冷静下来,便猜到了顾怀的一两分用意。
他把这个送来,应该...不仅仅是夸赞吧?
以那个人的性子,做什么事都有目的。
他是想借自己的手,让这东西见见光?
这是在利用她。
可奇怪的是,看着那两个龙飞凤舞的字,闻着这沁人心脾的香,她心里竟然生不出什么反感。
就像是两个人之间,有了某种不足为外人道的、心照不宣的默契。
倾城,倾城...
既然你叫它倾城。
既然你把它送给了我。
既然你如此有心,那我...便帮你一把又何妨?
“明天是不是有个邀宴?”她问。
“是,城东张员外家的夫人,前两日送来帖子,说是明日办个赏花会,请了城里不少夫人小姐去,您之前说身子乏不想去来着。”
陈婉原本确实是不想去的。
那种场合,无非就是一群女人聚在一起,比谁的衣服新,比谁的首饰贵,再互相攀比一下夫君或者父亲的官职,无趣至极。
但是现在...
“我改主意了,去一趟也好。”
她站起身,裙摆微扬:“把那件新做的流彩暗花云锦裙拿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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